今天是残疾人俱乐部的一日游
今天是残疾人俱乐部的一日游。
许多义工跟我们同行,一路照顾我们。我像三岁小孩逞强地说:「这个我可以自己来。」但嘴那样说,然而实际上心里很痛苦。
我们的同伴悦代躺著吃饭,而她的侧面走过一个女生,用很奇怪的表情看著她。
她应该是觉得可以坐著吃饭的自己很幸福吧?
这样想想,残疾人除了身体有差别外,其它部份和大家并无二异。
同行的妹妹(四岁)说:「亚也姐走路晃来晃去的样子,看起来很漂亮耶。」
听见这句残酷的话,我忍不住将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就因为是小孩,才会在无意间说出这种伤人的话,真可怕……
○鸽子与我的和平公园
啪哒飞来的鸽子咕噜咕噜地叫著,它们一开始因为害怕轮椅总是不敢前进。但之後发现我手中拿的饲料,终於向我的肩头和手上飞来。我想,鸽子应该也认为丢下核弹的人很过分吧?
我们刚刚参观了核爆史料馆,馆里的灯光昏暗,只有展示物上头打著明亮的灯光。让本来就十分灰暗的气氛,无形中显得越发沉重。
爆炸当时的模型里,有穿著破烂衣服的母子手挽手正在逃离现场。周围火光冲天,他们身上跌伤的地方呈现一片紫红色的血瘀。「好恶心的感觉。」在我身後的妈妈嘀咕完,接著又将脸转向一边:「这样讲好像不太好,应该说『真可怜』,他们也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我倒没有因为这些展览品而觉得心情不好,因为只有这样不算核爆、只有这样不算是战争,而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孩子们,只是在勉强自己了解罢了。
因核爆症而死的贞子折了一只纸鹤,是用红色透明药纸作的。所谓核爆症,究竟是什麼样的疾病呢?据说三十五年後的今天,还存有被这种病折磨的痛苦人们。这难道是遗传性的疾病吗?我虽然问了妈妈,但还是不太明白。
我们还看了烫伤马皮的标本、被辐射线烤焦的瓦片、软绵绵融化的瓶子、漆黑的铝制饭盒,破破烂烂的战争服……。这些事实毫不留情地呈现在眼前。我们并不了解战争,然而此刻虽然对战争一无所知,也不能别过脸无动於衷。虽然不愿面对,但必须明白日本广岛因为核爆而牺牲许多人。并且,我们决不能让这样的惨剧二度上演!我想,这样的誓言才是对死者最好的供奉吧?
後来我感觉到,史料馆里还有其他广岛当地的小学生。在这些孩子的眼里,坐在轮椅上的我大概就跟那些展示品一样让人心情欠佳吧?不过我不该过份揣测他人的眼光,一定是轮椅、或是坐轮椅的人让物以稀为贵的缘故,我想我还是一心一意专注盯著展示品比较好。
铃木老师带我下了台阶,从讨人厌的目光和沉重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我长长呼了一口气。而外头淅沥哗啦下起了小雨。
妈妈要帮坐在轮椅上的我穿雨衣,但因为很难看的关系,我拒绝了。不过即使披上雨衣大家也没说什麽,於是就勉强配合妈妈穿上它,头顶也盖上手帕。
新发的嫩叶很漂亮,被雨水淋湿的树木在浑浊的天空下散发光辉。樟树黄绿色的嫩叶映照黑色的树干也好美,我真想试画一张现场的写生。
穿过绿色的丛林小径往前走去,「和平之钟」顿时呈现在眼前。由四根柱子支撑的圆形顶棚据说代表宇宙,环绕在四周的池塘中种有看似枯萎的莲花,好像也是大有来头。
「想敲钟的往前站一步。」老师说。
寺田和粕谷敲锺的身影映入眼帘。咚——咚——馀音环绕在我耳边,再缓缓地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听著钟声宛如在祈愿著「和平」,我即使不敲钟,但我还是有可以做到的事…想到此,我於是闭上双眼开始祈祷。
及时雨将太田河染成了土泥色,当核子弹落下时,痛苦的人们埋没了这条河流,人们提高嗓门在河里高声尖喊著「好烫——!好烫!」。虽然只是脑海中的想像,但感觉起来比实际所见的资料更加令人害怕。
鸽子啪嗒啪嗒地停在我的肩膀、手臂和膝盖上。它们的脚柔软且温暖,一看见我手上持有饲料,不知不觉间已经聚集了一大群。因为是普通的鸽子,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漂亮。其中有几只独脚鸽,虽然不方便,但仍可以走动。我留意到它们,想给其中几只独脚鸽餵食,但却总是办不到。为数众多的鸽子里,即使有一、两只奇形怪状的混在其中,应该是正常的吧?。如果它们也像我一样患有无法步行的重度残疾,想必连生存的可能性也没有了。这让我不禁深深庆幸自己生为人,而活在「和平」世界的我们,又有什麼资格去祈求「和平」?事後想想,我的祈祷还真是无聊到极点啊……
这个期间,我不只想餵独脚鸽,也想给其它正常的鸽子们一粒饲料。这在人类社会里就是所谓的「福利」吧。看著鸽子咕咕地吃著饲料,我心里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