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施舍

作者：周玉洁 来源：《短小说》

天桥下有个地下通道，那儿很阴暗、很脏，一些乞丐和落魄的艺术家常在那儿乞讨。他们个个蓬头垢面，面前放着生锈的小铁罐，零星的几枚硬币散落在铁罐旁。

  　这天，罗尔带着他的孩子贝迪来到了天桥下。

 　 罗尔领着贝迪如同观赏油画展那样从这些乞丐面前经过。偶尔驻足，罗尔会对贝迪耳语几句。

    “看看那破铁罐，看那可怜的几枚硬币。”罗尔低声说。

    “再看这位，冻得发抖啦。”

 　 “看看他，估计足有十天没有吃过饱饭。”罗尔对每个乞丐评头论足。
　
    在拐角处，罗尔拉住贝迪的手，神色凝重地对贝迪说：“为了不沦落到他们这样的下场，你必须丢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要妄想我能够带给你什么，你必须自立，去学习那些必需学习的……”
　
    这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从那拐角处传来，罗尔和孩子朝前走去。

  　一个破衣烂衫、头发肮脏的乞丐，下巴抵着小提琴，微闭着眼睛，很投入地拉着一支美妙的乐曲。

  　罗尔和孩子在那位乞丐的面前站住了。他们静静地聆听，被那位乞丐旁若无人的演奏所打动。

  　这时，罗尔做出了一个让儿子震惊的举动：他打开了手提箱，将那张支票——罗尔的全部积蓄，放进了拉小提琴的乞丐面前的小铁罐。
　
    而后，罗尔拉着贝迪的手转身就走。贝迪惊讶地看着罗尔：“为什么?您为什么把全部的积蓄给了他?”罗尔很镇定地答道：“我必须断了你的后路，逼迫你去努力。放弃不切实际的梦想吧，你得学那些对你有用的东西。”
　孩子仿佛终于明白了罗尔的苦心，他紧紧地拥抱罗尔，激动地叫道：“太好了，亲爱的爸爸，谢谢您终于允许我继续去学吹奏长笛，那是我一生的梦想。”
　
    罗尔万分懊恼：“孩子，你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不是吗?天桥下那么多乞丐，您仅仅向其中的一个施舍，难道不是音乐打动了您?”孩子沉思着，缓缓说道，“您让我明白了，一个有梦想的、热爱音乐的人即使成了乞丐，也能够生存。”
　　
    罗尔匆匆将孩子送上了的士，气急败坏地赶回了天桥。他一把抓住那个还在演奏小提琴的乞丐，怒气冲冲地说道：“我要扣除你的佣金!”
　
    乞丐停止了演奏，不解地问道：“尊敬的老板，难道我配合得不好吗?”
　
    “的确，很好，可是你选取的道具，不该是一把小提琴。”
　　
    乞丐不慌不忙地从衣兜中掏出一张纸片：“可是，我们的合同上关于这点没有明确的约定。”

    罗尔颓然坐在了地上，他开始抽泣，不断地咒骂。他骂不公正的命运过早地夺取了孩子母亲的生命；他骂他拼命地工作却总有付不完的账单……他失声痛哭，他甚至无力去为孩子买一支新的长笛并请一位优秀的长笛教师，他只想让孩子明白自己的境况已经不允许他再有关于长笛的梦想。
　
    悲苦的罗尔不过是想让他心爱的孩子贝迪能放弃音乐的梦想，努力学习他该学的金融和管理，能在将来过上富人的生活。可是可恨的命运，居然让他碰巧聘请了这位会拉小提琴的乞丐。
　
    乞丐看着哭泣的罗尔，沉默了许久后，开口说道：“尊敬的先生，如果您愿意，我想我能够帮助您!”
　
    罗尔惊讶地看着乞丐。
　
    乞丐从容地说道：“我是银行家安德鲁，这是我在地下通道体验乞丐生活的第一天，没想到遇到您，很巧合地被您聘用了。起先，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您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您不该用这种方式扼杀一个孩子的梦想。要知道，很多年前，我也有这样一个关于音乐的梦想，我装扮成乞丐就是为了体验另一种可能。”
　
    银行家安德鲁摘掉了头上肮脏的假发，很坚决地对罗尔说道：“我现在发现了，我的父亲当年要我学习金融和管理的决定是错误的。因为多少年来，我拥有了丰厚的财产，而我真正幸福的竟然是像今天这样，自由自在地，不去想账目和钱币，悠然自得地在这里拉小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