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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窗台上曾有一株野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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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曾有一株野菊  发帖心情 Post By:2007/8/30 21:48:5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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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长沙市蔡锷北路司马里38号新兴大厦的我,一辈子仅和父亲看过唯一的一次电影。

  记得当时我们全家还住在河南郑州,那是我的出生地。父亲是个作家,每每伏案写作时,总喜欢把年幼的我抱在膝上,偶尔会往我嘴里塞上一块香甜的糖果或饼干。我5岁过生日的那天,父亲给我买了一串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笑意盈盈地说:“妞妞,爸爸今天带你去看电影,你说好不好?”“太好了!”我乐得一蹦三尺高,屁颠屁颠地拽着父亲的手出了门。

  俗话说“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小情人”,我上面有两个哥哥,我最小,是家中的小公主,理所当然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特殊待遇。我的父亲,是我全部的宇宙。家里穷,两个哥哥的生日不知过了多少遭了,可是父亲从未带任何一个哥哥进过电影院。

  回家的路上,我骑在父亲的肩上,小嘴里劈哩啪啦,说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爸爸你快看,坏人来了,好人就在家门口挂个大红灯笼;坏人走了,好人就将大红灯笼取下来……”年龄太小了,只懂得简单区分好人坏人。电影屏幕上的故事情节交织得一塌糊涂,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就是那个“大红灯笼”的细节。我就反复不停地讲述这个镜头。从电影院回家,大概有五六里路吧,我骑在父亲的肩上,兴致盎然地将大红灯笼说了又说,说了再说。

  父亲突然心里一动:“妞妞,我们也在家门口挂个大红灯笼好不?”“好!”我响脆脆地回答。

  可惜免费的大红灯笼没弄到。街头商铺里的要花钱,舍不得,只得改换信号了。看电影回家的第二天下午,父亲变魔术般地将一盆花搬到了窗台右角。那是一盆野菊花,它的第一故乡在郑州郊区外的山里头,是父亲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移栽到自家花盆里的。

  自此父亲和我便有了一个神秘的约定,悄悄地,瞒着妈妈和哥哥。菊花摆放在窗台上,就证明爸爸在家。待我回家敲门时,就敲只有我们两人知晓的暗号:咚咚,咚咚咚咚!父亲解释说,这就是用敲门声在喊爸爸了,喊的是:“爸爸,妞妞爱你!”父亲还要求,妞妞,等你今后在家,你要将菊花摆在窗台右角。爸爸看到窗台上的菊花,回家敲门:咚咚,咚咚咚咚!那就是爸爸在说,妞妞,爸爸爱你……

  我当即欢喜得憋红了小脸,一下握起小拳头在父亲厚实的胸膛上雨点般地擂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地下工作”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那盆野菊枝叶细长、青翠欲滴,开出了米黄色的秀美细致的花朵,满屋子的角角落落都充溢着淡淡的幽香。我每天乐此不疲地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我不厌其烦地将花盆移来移去,搬上搬下;我在屋子里静候那心有灵犀的敲门声敲起,然后飞奔着跑去开门……

  转眼间,我进了幼儿园,又上了小学。每天放学回家,临近家门口时,一仰头,看到窗台上摆放着那盆心肝宝贝的野菊花,我总是撒脚飞跑,往家冲刺。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手忙脚乱地用劲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哪天,倘若发现窗台没那株野菊,我便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地,磨蹭着走到家门口,懒洋洋地用挂在脖颈上的钥匙开门,进门。

  因为有了父亲和我双重精心细致的呵护,窗台上的那株野菊越长越旺了。它傲然怒放着,米黄色的花朵是那样的秀美婉转。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特地跑到建筑公司精挑细选了半书包洁白晶莹的鹅卵石,洗净,细心地围在菊花的根部。看着娇艳欲滴的野菊花,我情不自禁地对它说起了悄悄话:花仙子,你要快快长,快快长,我要爸爸把你送给我当嫁妆哦……话未说完,我自己的脸却红了。

  菊花果然很听话地健康茁壮地成长着,然而父亲却再也无法亲自手捧菊花送给我当嫁妆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12岁那年,在上自然课的一个下午,窗外有人使劲朝我点点戳戳打着手势,是姑姑。姑姑心急火燎地道:“快跟我走,你爸爸遭车祸了,情况很严重!”犹如晴天霹雳,我傻了,迅即我哭天喊地地一路狂奔,连跑飞了右脚上的一只旅游鞋都没发觉。等我连滚带爬地赶到医院,父亲早已断了气,我竟然没来得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父亲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入殓完毕,封棺。我哭得肝肠寸断。我对自己说,爸爸并没有离我而去。我一个箭步走到棺材前,轻轻地敲了敲棺材板:咚咚,咚咚咚咚!敲一遍,不够,再敲:咚咚,咚咚咚咚!依然不够,继续敲……亲戚中有人叹息着连连摇头,说,这孩子,怕是掉魂了。

  我的魂并没有掉,每天一如既往地上学去,回家来。只是,我不再轻易笑了。

  周末,一个人在家时,我就将被冷落多日的野菊花搬移到窗台右角,然后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上等,等啊等,始终没有人来敲门。我自己站到门后面去,一边望着窗台上的菊花,一边用劲敲门:咚咚,咚咚咚咚……我知道,生命之中那个最疼爱我的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捂住眼睛,倚在门背后号啕痛哭:“爸爸,爸爸呀……”

  野菊花不知何故突然在一夜之间枯萎了,我怎么使劲浇水添肥都无济于事。母亲悲哀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人走了,他的花要随他去了。”母亲全然不顾我的反对,将空花盆端走了,也不知道那株野菊花干枯的尸体最终埋到何处。唉,不见也罢,免得见一回就伤心一回!

  依然去郊外的山里头玩耍,可我再也没有扯野菊花回家养过。偶尔一次两次,我放学回家,走近家门,毫无来由地,抬头望一下。窗台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有一次,见到一个滴水的大拖把在晒太阳。

  18岁那年,我家搬迁到湖南长沙。大哥从湖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规模较大的省级报社,工作两年后,也就想方设法地将妈妈和我迁到了长沙。我在长沙读书,在长沙找工作,日子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流逝。我依旧沉静如水,不苟言笑。顶多,是周围的同事使劲地开玩笑,我的嘴角才施舍般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妈妈开始张罗着给我找男朋友。第一个,没成;第二个,吹了;第三个,黄了。直到第四个,总算大功告成。我们一见倾心,似乎是神交已久。相识两个月,我便与男友闪电般登记结婚,购置了一套位于长沙市蔡锷北路的高级公寓。

  那是个星期五的下午,下班归来。想必是鬼使神差吧,临近家门口,我抬头,忽然感觉有些异样。索性停下脚步,仔细一瞧,确确实实有情况!在我家窗口,居然挂着一个大红灯笼;窗台右角,摆着一盆米黄色的野菊花!

  我满脑子云山雾罩地往家走。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想开门,门没开,只听里面居然有人在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好熟悉亲切的声音!

  我原地呆呆站立着,门突然打开来,丈夫兴高采烈地朝我喊:“妞妞,维嘉爱你!哇噻,你的小名原来叫妞妞……”瞅见我哭得梨花带雨一般,丈夫何维嘉不再继续说笑了,只是急急地紧握住我的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我终于止住抽泣,迷惑不解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维嘉小心翼翼地擦掉我眼角的泪水,说:“是妈最近告诉我的。”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我和父亲之间那神秘的“接头暗号”。只是,母亲太担心窗台上的野菊会勾起我更深的伤心,于是狠下心用一瓢滚烫的开水浇了一回花。母亲满以为我会从此淡忘父亲,重新回到欢蹦乱跳的疯丫头性子上,谁知……

  现在窗台上的这株野菊,是维嘉从长沙岳麓山脚下的山涧旁精心挑选了移栽到花盆中的。维嘉将野菊花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三遍。然后,他快步走到门边,富有节奏地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维嘉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想说的一切。我慢慢走过去,慢慢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然后说:“维嘉,你就要当爸爸了……”


虽然做的不是最好,但我要做到让自己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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