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盲人参加“国考” 招录离残障人士还有多远

　　11月25日，清晨的广州还零星飘洒着小雨。宣海在志愿者和监考老师的陪同下，进入了专属他的考场——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教学楼408室。

　　在这间不大的“考场”中，摆放着两张办公桌。其中一张上面放着一盏蓝色的台灯，一个放大镜，一个时钟，一瓶矿泉水，还有几只签字笔。宣海在这里使用特地为他准备的大字版试卷，完成了2013年的国家公务员考试。

　　这是我国公务员考试中首次为盲人提供无障碍试卷以及单独考场。

　　三次参加公务员考试均未果

　　宣海，27岁，安徽六安人，他左眼失明、右眼视力仅0.1，属视力一级残疾。自2011年以来，他三次报名参加公务员考试，但均因视力问题未能完成。

　　“我看不清试卷上的小字，大字可以看清，但非常吃力。”宣海告诉记者，像他这样的盲人想参加考试，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有人工读题，或者电子试卷，盲人一样可以参加考试。”

　　去年6月，宣海报考了安徽省舒城县事业单位考试，但考场无法为他提供辅助器材，无奈退考；同年11月，宣海报名参加了2012年国家公务员考试，在他的争取下，考场提供了一大一小两个放大镜；今年3月，宣海再次报考安徽省公务员考试，因视力不合格连资格审查都未通过。

　　“去年的国考，我2小时只做了11道题，最终分数是6.5分。”唯一一次参加的公务员考试，让宣海记忆犹新，“虽然提供了放大镜，但对我而言根本没用。光涂准考证号，就花了半个小时。”

　　前三次的经历并没有让宣海灰心，今年他仍报考了“广东省湛江市徐闻县国家税务局税收政策管理部门科员”的职位。

　　因担心考场设施，11月6日宣海分别向广东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和广东省人事考试局申请政府信息公开，询问广东考区是否为视觉障碍人提供协助。

　　11月23日下午，宣海接到广东人社厅的电话回复，称他们将为盲人宣海提供一个单独考场，两位专门的监考老师协助，以及一份大字版的试卷。

　　行测135道题完成35道

　　11月24日，突然的大降温让广州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但来自安徽的宣海，却睡了个好觉。相比老家，广州温暖的气温，让他虽然身处异乡，但却没什么不适--除了广东清淡的饭菜之外。

　　早上7点，宣海起床，刷牙、洗脸，简单吃了些饼干，检查了下随身携带的考试物品，笔、电子放大镜、手机、准考证、钱包，在志愿者小杨的引导下，他从住处出发，步行至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

　　穿着一件黑灰色夹克，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的宣海，看上去精神非常好。他走路的步子迈得比较大，步速很与常人无异，很难看出他是一名几乎看不见的视障人士。

　　8点多，宣海到达了校门口。前来考试的人络绎不绝，没看到监考老师的他有些小着急，不停翻看手机，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电话。不久，两名挂着工作牌的女老师出现，并引导走到考场。

　　教学楼408室的门口贴着一张“备用考场”的标志，这个平时做办公室用的房间，就是宣海的一个人的考场。

　　上午11点，行政职业能力测试结束。对比上次考试，宣海有了很大进步。“花了70分钟，做完了35道题。但这时候眼睛已经很累了，所以后面一直在揉眼睛。”下午的申论考试，宣海做完了全部五道题，“试卷都写满了”。

　　参加完考试的宣海很开心，不停地笑着，“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考不出什么成绩的，大字版试卷对我用处也不大，没能解决根本问题。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个进步。”

　　期望盲人职业多样化

　　初中时期宣海就一直饱受视力困扰，上大学后视力急剧下降。2006年，他被诊断为“视网膜色素变性”，目前无有效治疗办法。

　　“上大学后，有时候冬天路滑，我没办法打热水，就用冷水洗脚。”视力的下降，让他的生活增添了许多不便，“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也会撞上人。”

　　宣海大学学习的是物流管理，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不断努力着，寻求着各种可能性。

　　他首先在家乡接受了一份福利工作——卖彩票。“有些彩票要教顾客怎么玩，比如刮刮乐，但我看不见，所以还是离开了。”随后，宣海当过家教，也想过摆地摊，但他最终通过在中专学校学习推拿，在家乡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小按摩店。

　　在职业道路上磕磕碰碰，他最终还是成为了一名盲人按摩师。“其实我不希望大家提起盲人，就是说你该去做按摩。对于盲人，并不是只有按摩这一种职业选择。”

　　宣海认识的一个外国病友，在政府机构做信息采集工作。宣海认为许多盲人也能像这位病友，能为社会发挥更大的能量，但却没有一个很好的途径。

　　“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也是觉得对比企业，政府的口比较容易打开。”宣海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推动保障盲人参加国考的制度能早日形成，促进盲人在社会中能有更多职业选择。

　　撰文：张婧 黄汉城 摄影：肖雄 罗思亮

　　公务员招录，离残障人士还有多远？

　　“他代表的不仅是自己，而是残障人士这一社会群体。”深圳二级视力残疾人杨仁良说，他一直在关注宣海的行动。在宣海看来，广东此次针对残障人士的考试环境已有进步。

　　不过，要让残障人士顺利跨入国家行政机关的大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公益机构北京益仁平中心针对全国30个大中城市的调查显示，其行政机关中，招录残疾人最高比例仅0.39%，最低比例为0.02%，远远低于《残疾人就业条例》规定的残疾人占单位职工总数1.5%的目标。

　　公务员招录的公平是整个社会就业公平的底线。专家学者建言，针对残疾人，考试过程要提供便利，岗位要科学合理设置，还应专门制定涵盖报考、考试、录用的考试政策。

　　无障碍考试难以做到

　　杨仁良说，纸质试卷并不适合有视觉障碍的人，目前，尚没有公务员考试机关为视障人士提供便利，让其无障碍考试的先例。

　　宣海此次考试，拿到了特制的大号字体的试卷，并被允许使用放大镜。

　　不过，随着感光程度、光线的变化，光凭一个放大镜很难完全解决问题，尤其是做一些数学题、英语题时，因为数字、字母都很小，甚至会出现一些虚线。

　　“就视障者而言，可以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方式，一是人工协助，譬如有人帮助念试卷，帮助考生理解考题，或者人工提前录音，考试时播放；二是提供盲人试卷；三是提供电子试卷，向计算机能力测试一样，辅以提示语音和配套软件。对于没有全盲的人来说，第三种方案最为可行。”杨仁良说。

　　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刘晓楠认为，针对残障考生的特殊需求，如未能提供考试便利，实质是并未完全实现考试权。“尽管参加了考试，但答题的起跑线不平等。”

　　杨仁良认为，国家目前针对视障及全盲者，已有一些职业技能认定考试在实施，公务员考试完全可以借鉴其经验。

　　岗位设置比例不到位

　　假使宣海通过了笔试，进入了面试，至少还有两只“拦路虎”：

　　一是《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规定》第十九条：双眼矫正视力均低于0.8（标准对数视力4.9）或有明显视功能损害眼病者，不合格。

　　二是用人单位或许根本未设置适合视障人士工作的岗位，也不具备视障人士工作的环境。

　　四川大学法学院教授周伟说，2007年国务院颁布实施的《残疾人就业条例》明确规定，用人单位安排残疾人就业的比例不得低于本单位在职职工总数的1.5%。如果达不到这个比例，必须缴纳残疾人保障金。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很多机关宁愿交钱也不愿意招残疾人。钱是公家的，左手交给残联，右手向财政要，这不等于国家在鼓励不录用残疾人吗？”周伟说。

　　周伟认为，国家机关不应适用“残疾人就业保障金”制度，而应积极履行法律规定，由公务员考试机关来统筹，按照1.5%的标准预留岗位，将部分适于残障人的工作，定向招录残疾人。

　　残障人士盼底线公平

　　刘晓楠所在的宪政研究所，曾经发布公务员招考中的就业歧视状况报告。她认为，公务员招录的公平是整个社会就业公平的底线，有必要加以关注。

　　而今，残障人士已行动起来，争取这一底线公平。

　　去年5月，杨仁良等残障人士发起，致信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提出“行政机关应带头履行法定义务，招录不少于1.5%的残疾人”的建议；今年5月，杨仁良、王金雷等残障人士发起，致信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国家公务员局，提出“行政机关应该为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残疾人提供便利”的建议。

　　尽管未获正面回应，但杨仁良认为还是起到一定推动作用，如福建提出“合适岗位要优先招收残疾人，党政机关、人民团体、事业单位及国有企业带头安置残疾人”，河南提出“在公务员招考、企事业单位公开招聘工作人员时，不得拒绝符合条件的残疾人报考和录用。”

　　在杨仁良看来，招录残疾人公务员，不仅仅意味着就业，还有助于残疾人更多地参公共事务，获得更多的话语权。

　　南方网编辑：钟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