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凉了,和爱凉了一样,重新拾捡起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他们面前放着两碗面,冷了的,就像冷了的心。
她喜欢吃面,是因为他。
他是山西人,喜欢吃面,刚来厦门上大学时,吃不惯米饭,天天泛酸水,而她的母亲恰好会做一手山西面,于是她说,来,到我家来吃面吧。
只因为喜欢,她才把他带回了家。
后来,她向母亲学会了做面,然后,做给他吃。他说,真想一辈子吃你做的面。她就说,好啊,那就一辈子。说着,她甜蜜地羞红了脸。
她本来不爱吃面,因了他也慢慢改变了。后来,她吃得比他还狠,放好多辣椒,吃相非常野蛮。两个人也互相喂面,不怕别人笑话,相爱的时候,什么都好。爱情有时就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最缠绵的时候,哪里会看到对方的瑕疵呢?
大学毕业后,他去了北京,她留在了厦门。相隔得远,爱情常常靠电话联系。为了等他的电话,她常常一个人到海边散步。他时常要加班,下班往往很晚,但总不会忘记打个电话给她。他还告诉她,楼下有家面馆,非常好吃,重要的是,名字好听,如果她来,一定要请她吃。
“叫什么?”她问。“面爱面。”他说。
她就笑了,多好听的名字。面爱面,她重复着,面爱面,就是我爱你吧,或者你爱我。“真的很棒,”他在电话中如此形容,“很大的碗,黑色,上面漂着牛肉青菜青豆,面条是细长而绵软的,吃在嘴里,非常劲道。”
“真想吃啊。”她向往。“那你来了,我喂你。”他轻轻说。两个人说着情话,缠缠绵绵。
后来,他被公司派往美国进修,他说,去去就回来。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彼此再无消息。再有了消息,就是他在美国结婚生子,而她仍然一个人。后来,她被派到北京工作,常常去吃面爱面。一个人吃,一大碗面。有时,她吃那种“辣啦拉面”,面爱面的一种,非常辣,辣到想流眼泪,不由想起他曾经在电话中说过,“如果你吃得掉了眼泪,我一定替你擦眼泪。”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才明白:有些眼泪是要自己擦的。特别是,爱情的眼泪。
五年之后,他从美国回来了,怀着一颗破碎的心。他和新派妻子离了婚,带回来一个混血儿的孩子。他辗转找到她的联系方式,约她见面。
重见时刻,她以为自己会恨他,会如从前设想千万次的那样,扑到他怀里,哭着厮打他,再见时才发现,爱已经冰凉。她不再爱了,她爱的,只是自己那段热烈然后悲凉的青春,与他无关。
一起坐在“面爱面”的面馆,这是他说过无数次的地方,这是她吃过无数次的地方。
两碗活色生香的面,可是,没有人吃。面,冷了下去。后来,坨在一起。她才知道,面冷了,坨了是没法再吃的,再吃,也不会是原来的味道了。
所以,当他说,不如,跟我一起回美国吧,我们重新开始。她笑了笑,指了指面前的面说,你看,面都凉了。
面凉了,和爱凉了一样,重新拾捡起来,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他们面前放着两碗面,冷了的,就像冷了的心。
她结了账,站起来走了。那晚风很大,吹着散乱的发,没有眼泪,只有一颗散淡的心,她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面,要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