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质枫木是新英格兰常见的一种树木,质地坚硬。在这一带住着俩父子,父亲卡尔文和儿子埃维瑞,他们的脾气就如当地的枫木般,硬梆梆的,谁也劝不了他们。
老加尔文在一家小麦加工厂里工作,工厂离家不远。加尔文的妻子很多年前过世了,现在他和儿子埃维瑞一起住。俩父子在旧房子里开心地住在一起,他们喜欢一起吃饭时说说当天发生的事情,饭后就坐在客厅里读书,生活温馨愉快。
但是一天晚上饭后,他们吵架吵得很厉害。埃维瑞疾步走出饭厅。那天晚上他没有再和父亲说什么。第二天早上,老人早早起身做了自己的早餐。通常他也会为儿子准备一份,但那天早上,他连跟儿子讲一句话也没有就去上班了。当听到关门的声音时,埃维瑞才从床上起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自己做早餐。他还在生父亲的气。
在工厂工作了一天后老人回到家里,两个小时后埃维瑞也回来了。但谁也没有搭理谁,他们的气都还没消。所以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坐在一起吃饭。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俩父子没有说过话,甚至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他们仍旧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形同路人。吃完饭后,卡尔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读报纸,而埃维瑞则坐在屋里另一边的椅子上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埃维瑞会慢慢抬起头看着父亲。他想知道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是个好工人,人很正直,但他似乎对任何人都不友善。他彷佛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埃维瑞记不起有看过父亲吻母亲。儿子很好奇:“到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俩父子还是没有和对方说话。时光荏苒,俩人间死般的沉默仍未被打破。他们依然住在这老房子里,但只言未发。
一个星期天早上,埃维瑞向窗外望出去,看见地上铺满了雪。有一个人得去把雪从人行道上弄开,不是他,就是父亲。如果埃维瑞主动提出要去清理积雪,他父亲可能会认为埃维瑞在向自己示弱,他不想让父亲这样认为。他还在生父亲的气。但是假设埃维瑞不这样做的话,父亲会把他当成一个冷酷的人。他也不想让父亲这样看他。
正当埃维瑞踌躇不定之时,窗外传来一丝声响。他又向窗外望了出去。此时父亲正在把积雪从人行道上清除掉。老人比儿子快了一步。最后还是由父亲做出了决定。
一周又一周,父子间沉默依旧。
有一天,埃维瑞发现自己在客厅里的那张椅子有点旧了。椅座已经破了,需要修修。埃维瑞记得这张老枫木椅子已经放在这间房里很多年了,甚至早在埃维瑞出世前已经摆在那里了。“这张椅子质地很好。”他暗自思忖,“我不会扔掉它的,我要叫人把它修好。”于是埃维瑞便给他的朋友艾尔夫瑞德打了个电话。艾尔夫瑞德在一家商店里工作,负责修理旧桌椅。埃维瑞叫他过来看看他的这张椅子。
艾尔夫瑞德一到,老人刚好回来。“嗨,艾尔夫瑞德。多年没见了,打从你还是个小男孩起咱们就没有见过面了。”俩人谈话的声音传入了正在厨房的埃维瑞耳中。埃维瑞心中暗想:“原来我父亲宁愿和别人说话也不愿搭理我。”这让他心头的怒气又增添了一分。“从此别想我会跟他说话了!”
八年转眼又过去了。俩父子依旧彼此沉默着。俩人独自用餐,然后坐在客厅里看着自己的书,日日夜夜,仍然不变,。这时卡尔文已经很老了。有一天,他退休了,于是便整天待在家里。一日夜里,埃维瑞看了父亲一眼,这是几周来第一次看他。父亲看起来疲惫孤独,头发已全都变得雪白。儿子感觉很对不起父亲,他对自己默默说道:“即使我们没有和对方说话,我们仍住在一起。很幸运有人陪着我。没有了他日子该有多寂寞啊。”
又是一个冬天。
寒风阵阵,地上铺满了白雪。房子里面,父亲病卧在床榻上。他已经很老了,看起来似乎将不久于人世。埃维瑞开车把父亲送进了县里的医院。一位年轻的医生把父亲带进了一间私人病房,埃维瑞就在外面的大厅里等候着。一会儿后,医生出来了,“你可以见你父亲了。”俩人走进了病房。
儿子进去后发现老人睡着了。此时老人看起来十分疲倦。儿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默默等待着。片刻后,老人动了动,可是没有睁开眼睛。这时儿子开始担心是否能再看到父亲睁开双眼。
接着医生回来了。他告诉儿子他知道他们父子俩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说过话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儿子答道。医生告诉他他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他随时可能死去,”医生说,“你现在应该和他讲讲话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忽然间老人睁开了双眼,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了医生,接着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他对儿子吃力地笑了笑,儿子也对重病的老人笑了笑。接着老人张开嘴想要说话。儿子迅速用手捂住父亲的嘴。尽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仍然不想听到父亲的声音。
老人没有再说话,又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
医生对埃维瑞说道:“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死了。”
埃维瑞起身去取帽子和大衣。他向大门走过去,但是突然间又折身回到了病床前。他想最后一次看看父亲。
医生愤怒地说道:“他在临死前想跟你说一些东西,为什么你要阻止他?”埃维瑞应道:“决定我们不再跟对方说话的人是我父亲,觉得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的人也是我父亲。我不想听见他说抱歉,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话音刚落,埃维瑞便向医院大门走了出去。他开着车慢慢地回到家里。走进那间静悄悄的房子,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陌生。
他喃喃说道:“从现在起,这房子就冷清清的了。”